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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結篇:在地亦為他方,他方即為在地。
睜開眼睛,眼前是白色的天花板,說天花板也許不太對,他發現自己睡在一個箱子之中。伸手開燈,柔和的藍光瞬間點亮箱內。對面電視機螢幕上貼著一張大白紙,紙上寫著:「第三格櫃,食藥!」他打開櫃子,果然見到有藥一粒和水一杯。他嘗試理清一下現在發生的事情,發覺腦內並非空空如也,不如說有太多東西在腦海中,每當他想要抓住其中一些時卻不得要領,就只有一片混亂。
他拿起紙旁的一枝筆,嘗試複寫一次「第三格櫃,食藥!」,字體一模一樣,證明這是出於他本人的字跡。他略為遲疑後決定服藥,他想要是死了,也是死在自己手中,該沒有甚麼怨恨。藥和著水吞進口裡,滑進喉嚨,幾分鐘後,原本一片混沌的腦海漸漸變得清晰,那些記憶的碎片好像不再迷路,紛紛找到自己的位置,安然躺在那裡。
黃仲允望一望電話,今天,正是〈故鄉〉正式上演的日子。
〈故鄉〉是黃仲允籌備了十年的舞台劇,眼見我城慢慢變得面目全非,身為藝術工作者的他認爲自己必須要做些甚麼,於是這些年來他一點一滴地保留消失了的事,比如街市的價錢牌(街市已消失,人們現在只需要在家中按鍵便能買菜)、便利店員的制服(現在通通成了無人商店)、各種交通工具的模型(現在的小孩可能不知道電車巴士之類是甚麼樣子的吧)、種植一些簡單的食物:豆芽、豆角、生菜、紅蘿蔔等(食物可不是只能在實驗室製造出來的呢)……
別人笑他活在過去,為何不好好展望將來?
現在的政府免費讓市民乘搭地鐵、提供價錢便宜的太空艙、無需害怕糧食危機,社會穩定,人人安居樂業,一片繁榮。可是黃仲允總是懷念以前搭電車涼風吹過的日子,他喜歡家是能休息的地方而非單單睡覺的箱子,他想念食物味道也許不完美但不同食材每次碰撞在一起都會稍有不同的驚喜感……
「你記唔記得,以前我哋成日一齊搭電車,啲風吹過嚟好舒服,陽光好溫暖,啲景好靚。」黃仲允撫著枕在他膝頭上的人的秀髮。
女人微笑:「記得,我仲記得大家一齊企喺街度等車吸廢氣,嗰時每次返到屋企抺面張紙巾都會有啲位變成灰黑色。」
女人見黃仲允沈默,接著說:「你唔好成日美化啲舊事物而唔睇佢嘅壞處啦。其實新嘅嘢都唔錯呀,至少我哋而家就算再手緊,都可以搭車去好遠嘅地方,唔使再好似以前咁為咗慳錢行半個鐘或者個幾鐘嘅路。哇,諗起我都覺得腳痛。」她坐起來,撒嬌要黃仲允替她按摩。
黃仲允為她按摩小腿:「但你有無諗過,有時免費嘅嘢先最貴,我哋而家就算好有錢,都再搭唔到電車。」
她望進他的雙眼:「唔緊要,我哋可以再有錢啲,揸私家車。」
後來她真的坐上了私家車,黃仲允記得她最後對他說:「你知唔知呀,其實我好憎以前條街污煙瘴氣,有時會有老鼠曱甴,又有露宿者,我好贊成政府每晚有清潔時間。我鍾意條街立立令,就算要我每晚11:00就返到屋企我都無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