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總是笑容滿面的。
大家都喜歡她,說她好相處、叫人放鬆,看見她就相信世上有天使,世界仍然美好云云。
她微笑,偶爾會講句「誇張」,笑容卻始終掛在臉上,不曾褪去。
她的笑容很美,但,那不是因快樂而出現的笑容,那是用來製造距離的笑容。
沒有人知道,除了我。
「有無野要幫手?」她笑笑搖頭。
「聽講佢喺你背後講你壞話,駛唔駛我幫你澄清?」她笑笑說不介懷。
「我知你爸爸過左身,還好嗎?」她笑笑說有心。
「你覺得呀邊個邊個係咪好衰呀?」她笑笑表示不清楚。
我奇怪大家都說她和善,卻看不見她笑容的背後只是用來保持距離,築起一幅穩固的客氣的牆。
「點解你要咁做?」
「嗯?」仍是那副招牌式的親切笑容。
我忽然無名火起,忍不住惱怒。
「點解你成日笑,咩都話無事?其實你可以依賴人多啲。你係咪覺得對人歡笑背人愁好型?其實咁好傻。同有時好黑人憎囉!咁樣只代表你唔信任人!你唔好咁啦!我唔鍾意你笑!」
我一輪嘴講,連呼吸也顧不上,只好等說完後狂抖大氣。
她望著我,眨眨那漂亮的大眼睛。
笑著說:「我其實唔覺得型呀,我只係⋯⋯怕麻煩咋。」
我疑惑。
「呢個世界可能有好多好人,但能夠明白你嘅人一定唔多。有時候,要解釋係好疲累嘅一件事,更慘係解釋左人地都未必明。每一次陳述事實,其實都係自揭瘡疤,好痛嫁。比起要人了解,我寧願笑笑講無事,人地唔駛擔心,我都樂得輕鬆。」
「但係神賜人有口,就係因為我地每個人都唔同,我地需要溝通,先能明白對方,關係更進深。你咁樣雖然可以避免受傷,但可能都錯失好多愛你嘅人。」
她淺笑,低下了頭。
半响,輕輕唱:
「你永遠不懂我傷悲 像白天不懂夜的黑
像永恆燃燒的太陽 不懂那月亮的盈缺
你永遠不懂我傷悲 像白天不懂夜的黑
不懂那星星為何會墜跌」
「有啲界線,係永遠無法跨越。或者,亦無需要一定要去跨越。我而家其實好快樂,你唔好擔心,亦唔使擔心,我好好。」她輕輕的走了。
她仍舊笑容滿面,維持住那曖昧不明的距離,還是沒有太多人讀懂她的笑意。
我不時會走去和她說話,有時候她會和我聊很多,有時就只靜靜地聽我講。
她說她屬於黑夜,而我是白晝。
她說她喜歡我,因為我的光雖然稍微刺眼,但不傷人,間或也為她帶來溫暖。我說我不懂。
但我想,我也喜歡她,並且稍稍體會這個世界確有很多類人,而且不只一種生存方式,而且沒有哪一種比哪一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