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裡不會望見光
某日看見朋友轉載龐一鳴的post，看後不禁戚然。
簡單來說，龐先生到中學進行戲劇活動，請同學寫下人生中不要/想被拿走的東西。
然後有位學生寫道：
「我最不想要的是我的爸爸和奶奶，因為家裡的不開心和貧窮都是他們帶來的。」
想起工作中同事遇見的一個個案。
後生仔，因為一些原因不再工作，時間久了，直接影響和家人的關係（不難想像），然後也大大影響事主的情緒、社交、價值觀……
每一次同事都花上很多心機和他傾談。
但事後每一次同事都忍不住嘆氣：
「佢情況好似愈黎愈差，仲開始有自毀傾向。」
「究竟可以點幫呢啲人？」
「如果問題癥結無解決，情況係唔會好轉嫁喎。」
「例如因為考試而洐生嘅不安咁
無論用幾多種減壓方法，點轉換心情都哂氣啦俾心機溫書，個試考完
壓力自然byebye」
我想起那些年的事。
家庭，一直非常困擾我（不過都此情不再喇）。
父親在生時，是他與母親的吵鬧。
父親過世後，是母親和哥哥的衝突。
我有一個經常焦慮抑鬱的母親；一個曾經患上思覺失調但已康復不過時間永遠停留在小五時期的家姐；一個正常的哥哥，因為太正常，所以和大部分男生一樣粗枝大葉、懶、不管家事。
對我來說，家就是一切煩惱的源頭。
在外面如魚得水的我，返到屋企就像被剝了皮的動物，
連空氣都可以刺傷我。
家裡一年365日都只能開一盞燈（呀媽話要慳電），令屋內長期昏暗。
有一次朋友來我家，竟說像鬼屋……
頂呀。
那些年，很多人對我說：
「你唔好focus喺嗰部份得唔得？你望下其他嘢」
「你唔好永遠只望到唔開心，其實都有好多其他開心嘅事呀」
「你如果無限放大屋企，只會令自己唔開心」
最後連我自己也和自己說
「人當然唔會十全十美。你有好多野已經好幸福，而家只係得屋企唔圓滿，好好嫁喇」
也試過祈十萬八千次禱。
求神醫好媽媽和家姐。
求神憐憫我的家，希望各人彼此相愛。
求神讓我裡面有愛，好叫我能愛家人。
最後，我只求神讓我有一個平靜的家。
但眼淚只有一次比一次苦澀，傷口一次比一次疼痛。
每一次，當我回到家中，所有負面感受都像海浪撲過來，叫我難以呼吸。
那些吵鬧那麼刺耳、那些我被要求要做的事那麼佔時間花心力、那架碎掉的風扇、那幅她撞過的牆、那室哀怨恨惡的空氣。
都那麼真實，那麼刺眼。
我怎能忽略掉呢。
再一次，我忘掉所有的安慰和力量。
墮到比上次更深的深淵之中。
我責怪自己為何如此黑暗。
我還擁有其他不是嗎？
我已經比很多人幸運了不是嗎？
我為什麼單注視污點卻不見四周的白呢。
周而復此周而復此。
後來我弄清楚了。
因為我心底始終渴望有一個簡單、幸福、溫暖的家呀。
我以為只要我努力，總有一天就能夠得到。
但世上有些事情就是再努力也只剩徒然。
我搞清楚了。
一日我只想得到蘋果，給我再多的梨、西瓜、哈密瓜，我都不會幸福起來。
要變得幸福，我必須要先放下那永遠不可能得到的蘋果。
我才能好好感受餘下的一切。
如此，告別痛苦的方法，
其實是覺悟，而不是拿走。
拿不掉的。
因為當下發生的一切就是現實。
不要寄望將來，將來會轉變已經是將來的事，
人呢，要活在當下。
認清事實，才知道自己還可以怎麼做吧。
（寫於2015年12月10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