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過不想結婚，你說過不想做父親。

「30歲前我覺得自己好特別，我以為自己可以改變世界，我以為自己與別不同，我以為自己被賦予咗使命；30歲之後，我發現原來我只係一個普通人。」
他呼一口煙。
「30歲之後其實都好後生啫，如果你想，始終可以做到。」
她笑笑，大口吃著眼前的韮菜豬紅。
大排檔在街邊，很冷。眼前的熱食雖然普遍，卻吸引。
「你得嗰廿幾歲，唔會明㗎喇。」
他摸摸她的頭，眼睛望向遠方。
她抬頭望他，這個男人長得真不錯，的確和普通人很不一樣呀。

他叫阿言，年三十三，有份穩定的職業，有個相戀六年的女朋友。
她叫阿草，年二十四，職場新鮮人，有個相戀兩年的男友。

他們相遇在某夜的大排檔中，有人點了食物才發覺沒帶銀包。
「嗯……計埋計埋今日啲息都去到幾千蚊……哈哈」阿草笑著。
「一早還咗俾你啦，計埋請你嗰啲應該係你爭我tim呀。」阿言回敬。
就這樣，他們偶爾在大排檔遇見的話，就會聊聊天。
誰也沒有問誰的聯繫，彼此都很有默契地把緣份留在這小小的空間之中。

「你覺得愛情係乜嘢？」
「嗯……愛情係喺啱嘅時間遇上啱嘅人。」
「呀，你人仔細細諗嘢咁老積嘅。唔係應該相信命中注定呀，唯獨你是不可取替嗰啲㗎咩？」
「先生，廿四歲點叫細呀？況且如果真係有唯一，咁自己個唯一同人結咗婚咪死得，會世界大亂㗎。」
「哈哈......咁又係。」
「咁你又覺得愛情係乜嘢？」
「唔係抄你呀，我都覺得愛情只係啱嘅時間遇上啱嘅人。六年前遇到女朋友，當時空窗期咗一段時間，大家都單身，都算幾夾，估唔到一拍就拍咗六年。」
「六年都真係幾長。咁佢係咪你soulmate呀？」
阿言望著阿草，笑一笑。
「呢個世界咁多soulmate咩小朋友，蘇眉就有得你食！不過大家係同行嘅好伴侶。」
「咁都係，我同男朋友都好唔同，不過佢好錫我，間唔中搭唔到線都唔緊要啦。」

他們從來不相約下次幾時見面，也不會講再見。
誰知道以後會發生甚麼事呢。
每一次相見都是一種緣份，每一次也可能是最後一次。

「你一個女仔做乜成日夜孖孖落嚟？」
「肚餓呀嘛，你見我踢拖就知我住附近啦。你呢？睇你個樣唔似呢頭嘅人喎。」
阿言總是穿著西裝出現，那夜阿草留意到他沒帶銀包也因為他與大排擋的氛圍格格不入。
「我以前住呢度㗎，呢檔嘢我成日嚟，有日心血來潮想睇佢執咗未，點知仲喺度，咪嚟幫襯下。廢事等到佢宣布執嗰時先同人爭嚟打卡啦，梗係多啲幫襯希望佢長做長有。」
阿草叫了碗仔翅，阿言則吃混醬腸粉。

「呢排好多朋友結婚，淨係俾人情都俾到窮，做兄弟做到都有啲麻木。」
「咁幾時到你呀？」
「唉。」
「做咩呀？你唔想結婚咩？」
「嗯……結咗就無得夜孖孖嚟大排檔㗎喇。你呢？」
「我就想快啲結，結完可以同佢一齊嚟大排檔。咁你打唔打算生小朋友？」
「吓？我自己都仲想做小朋友喎。」
「但你老喇嘛。」阿草嘲諷他。
阿言這次沒有回嘴，只是苦笑著。

「老闆，一枝青島，一碟滷水拼盤。」阿言默默吃著。
這晚阿草沒有出現。
後來的一段日子，阿草也不見縱影。
「唔通真係走咗去結婚？」沒有人回答。
畢竟他除了知道她叫阿草和住附近外，他們沒有一點交雜。
「呢啲係咪就叫做最熟悉的陌生人？」阿言搖搖頭，發覺眼前的豬大腸有點難吃。
是大排擋的質素下降了嗎？

「一碟炒蜆，一枝藍妹，老闆入佢數。」當阿言正低頭吃著豬骨粥時，阿草終於出現。
她瘦了一圈，眼窩下是深深的黑眼圈。
這夜他們沒有交談，只靜靜地對飲。
阿言一直喝青島，不曾發覺原來藍妹味道也如此不錯。

下次再見時，阿草已比較恢復常態。
「我分咗手喇。」她淡然地說。
「點解呀？」
「唔Work呀，唔係蘇眉食唔落。大家都好辛苦。究竟你哋係點做到？」
阿言沈默。
很久以後他說：「我老喇。」
阿草始終不明白，33歲的男人怎麼可以叫做老？
雖然不公平，但必須說33歲的女人無疑會被稱為剩女，條件愈好愈難覓得另一半，反之33歲的男人單身卻能被稱為王老五，是荀盤。
「你叫40幾50嘅人情何以堪？」
「我已經無力氣重頭嚟一次。同佢……唔止愛情咁簡單。」
「愛情係唔可以妥協。」
「愛情並唔係一切。」阿言望了阿草一眼，此後便專注地吃著眼前的豉油王炒麵，不曾抬眼。

阿草想，以後自己老了，也會變成這樣嗎？
不是愛情的愛情，到底是怎樣？

這夜阿言一身運動裝，阿草覺得新鮮。
「少有喎，今日竟然唔係西裝look。」
「係呀，頭先約咗舊同學踢波。」
「成日話自己老，仲踢得郁？」
「踢波係我至愛嚟㗎，不嬲有keep住踢。你呢？你有咩興趣㗎？」
他們由最初只講形而上的話題，變成會分享生活逸事的朋友。
只是他們始終沒有進入到彼此的日常之中，那道界線誰都沒有跨過。

如果跨過了會怎樣？
偶爾，阿草會這樣想。
很快又忍不住訕笑，才不會跨過呢。
那個渴望自由又放不下安穩的人，怎麼可能會來到她這邊呢。

阿草知道阿言結婚了，阿草沒有告訴阿言她和他的女友竟有common friend，間中會在Facebook會看見他們的Post。
他女友整個Facebook都是打卡地點的相和滿滿他倆的閃光Post。
不過就算沒有Facebook阿草也猜到，因為阿言後來真的沒有再踏足過大排檔一次。

兩年後，阿草還看見了阿言做爸爸的相片。
有點難以置信，又覺得理所當然。
照片中，阿言燦爛幸福地笑著。
阿草有時會浮起大排檔中阿言帶點唏噓無奈的臉容，說著：「結咗就無得夜孖孖嚟大排檔㗎喇。」。
阿言，祝你過得安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