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介紹我聽藍奕邦的〈六月〉
我仍然記得他長得並不帥氣,甚至有點微胖,臉上掛一副金絲眼鏡(十幾年前可還未有復古風,所以他是真的老土),我不知道為何會喜歡這個人。
可能是他臉上總是抑鬱的表情,又或是他能言善辯轉數快的能力?
更大機會大概不過是中一妹妹逃不過師兄的光環。
總之那時候很喜歡他。
每天回到家,就是等著和他MSN,他不在線上的日子,就拼命看他的Xanga,在學校能碰上一、兩面是會樂上一天的事情。
喜歡他喜歡得有點傻氣。
有次大家要一起出席比賽,聊著聊著,還以為他要和我一同前往。我在樓下痴痴地等,眼看就要遲到,才忍不住SMS問他在哪裡,他說已在途中,我才意識到我誤會了,人家額根兒沒有想過要和我同行。那時候羞得想找個地洞鑽進去,幸好當時也無人知曉此事。
回想起來,他並不是個好人,經常玩失蹤,答應了的事情也可以臨時甩拖,聽說他上課時總是睡覺,也常常無故缺席。
但當時我還是對他很有好感,我想他也知道。
我們彼此之間有種曖昧的氛圍。
當然後來我知道他並不喜歡我,而且對著我還一直說謊。
你不能相信他的謊言有幾離譜,他說自己是特工,又說自己身世很慘,妹妹還是誰死了,又經常被親戚虐打和與人打架之類(但第二天一點傷都沒有的啊),但更離譜的是我全相信了,而且擔心了一整年。
所以直到現在,看見那些網上情緣騙案我都不敢說那些人蠢,有時候就是鬼掩眼,整個人裁了進去,與常理脫軌了。
更妙的你知道是甚麼嗎?是在幾年以後,我發覺還有個女生和我經歷了相同的事情。
她也對這個男生的說話深信不疑。
我們真的是撞邪了。
現在講來很好笑,但第一次揭開謊言時有如晴天霹靂,覺得世界好黑暗,心很痛。
他介紹我聽藍奕邦的〈六月〉,當時只覺得旋律很好聽,詞很不錯,歌手的聲音我也喜歡,所以總是在循環播放這歌,但我想更大的原因也只是因爲這是他介紹的。
後來我不再喜歡他,卻漸漸喜歡上藍奕邦的音樂,他整隻〈無非想快樂〉的專輯我都很喜歡。
藍奕邦卻在某段時間仿如消失了(至少我的感覺是這樣),直至這幾年我才知道原來當年他受情緒困擾,到了外國休養治病。
幸好他最終找到病因,漸漸康復過來,成為了一個更好、更有個性的人。
你喜歡一個人的作品,而他本人也是一個值得欣賞的人,這件事讓人感到高興。

〈六月〉
別 恨自己生於這悲情世代 怎麼永垂不朽 轉眼亦已不再
像 六月天空都會忽然飛霜 把它當美景仔細慢嘗慘 偏偏醉人漂亮 偏偏歎為觀止 哀傷偏要是最博得俗世讚賞
淚光閃得明亮 亦可教人欣賞 勝過自彈自唱我對天 高聲一再呼喊 從無回覆一下
也許衪根本當凡人是個笑話
淚滴變成飛花 人們無需念掛
愛不到我就算吧 難道你們都感到害怕想 天天笑容燦爛 可惜世情冷酷 當中喜與怒樂與哀未到我揀
萬種悲歡離合 逐一化為灰燼 連同白雪花遍地瀰漫我對天 高聲一再呼喊 從無回覆一下
也許衪根本當凡人是個笑話
淚滴變成飛花 人們無需念掛
抱不起我亦能抱著雪花我也想 今生不再哭泣 樣樣事都不怕
也許先要把最殘酷視作笑話
淚亦變成飛花 人們無需驚訝
再多悲壯亦能笑一笑吧 唯願我從此不再害怕
六月,通常我們會連繫起飛霜。
但這首歌沒有在說那種冤情或荒謬,沒有控訴世界有幾不公允,僅僅是說一句「也許衪根本當凡人是個笑話」,反倒教你別恨那麼多,就接受這些事情,甚至嘗試欣賞。
並不是那種袋住先或逆來順受的消極情緒啊,而是世界本來就不會事事如你意,讓我們「把最殘酷視作笑話」,於是「再多悲壯亦能笑一笑吧」。
你只有接受黑暗,明白黑暗也是世界的一部份,才能勇敢直視,坦率面對。
最可憐最容易崩潰的,是那些不願接受世界有污穢一面的人,以為不去望不去觸碰,世界就可以一直美好,於是惡夢臨到,就如陶瓷娃娃一跌即碎或是仍堅持自我欺騙至別人不忍直視的程度。
是有這樣的人,無法承受黑暗,終被黑暗吞噬。
我們還是跟〈六月〉的主人翁一同學習擁抱世界的醜陋更好。
現在每次聽藍奕邦還是會想起從前那個他,並沒有任何眷戀,只是人的記憶就是這樣。發生過的事情會一直都在啊。
所以Twins的演唱會無論再難聽,還是有很多人捧場。
有時候人聽的並不只是歌,更是某段回憶、某個自己、某個片段。
也許,每一首歌都蘊藏著一個屬於我們的獨特的故事。